千秋萬世的土木工程
洪 如 江(台灣大學名譽教授,東吳大學講座教授)
民國83年10月21日,韓國漢江的聖水大橋斷落,筆者應邀寫了一篇短文,列舉世界上長壽的大橋,例如:羅馬泰伯河的石拱橋(年齡2,050歲)、中國河北的趙州橋(年齡1389歲)、中國福建泉州的洛陽橋(年齡935歲)、北京的蘆溝橋(年齡802歲)、中國福建泉州的安平橋(又稱五里橋,年齡791歲);發表在民國83年11月3日的中國時報時論廣場(報紙編輯加上「公共工程愈舊愈耐用?」的大標題)。筆者在文中也主張比照香港橋樑工程的使用年限:120年。文章刊登之後,土木工程界邀請筆者演講,內容當然豐富許多,包括長壽大橋的彩色照片。但部分工程師不以為然,有的認為無法預設橋樑使用年限120年,有的認為筆者所列舉的,都是最高水準的例子。在這種文化之下,難怪民國75年11月30日淡水河中興大橋倒塌後,工程官員公開說那是30年的老橋;也難怪到最近,斷橋事件還是不斷。在中國歷史之中,其實也有一些土木工程,以石材建造,堅固耐用;諸如萬里長城、趙洲橋、洛陽橋等。
中國的房屋建築,多以木材建造,難以耐久。即使是皇宮,除了紫禁城之外,幾乎都在改朝換代之後,被一把火燒光,包括秦始皇的「阿房宮」(杜牧,825AD)。就算是紫禁城,也只能遠看,看它的規模、對稱、午門高牆肅殺的血色;根據筆者幾十年前參訪時所見,地坪石塊風化嚴重,木構造接縫不密、油漆剝落。
民國88年台灣的921地震,中小學近300校全面崩塌,需要重建;如果地震發生於上課時間,可能有數萬師生遇難。這些校舍,已經不是木結構,有的是磚造(或加強磚造),有的是鋼筋混凝土結構,居然一震就垮;各階層對教育的重視,言行不一,是文化的問題,絕對不是工程技術問題!以工程技術而言,台灣已經相當先進,不少工程,品質一流,備受國際專家稱讚;例如:翡翠水庫拱壩、德基水庫拱壩、石門水庫的土石壩、台北捷運工程系統、台灣高鐵工程等。
古羅馬人所建造的許多石拱橋,年齡已超過兩千年,依然屹立不搖。其中,今法國東南部普羅旺斯(Provence)的「嘉德水道橋」(Pont du Gard),建成於19BC,至今看不到任何損壞的痕跡。難怪Kenneth Clark(1969)在他的名著Civilisation - A Personal View(也是英國BBC影集)中說:
" Pont du Gard, was materially beyond the destruction powers of
the barbarians." (筆者譯:「嘉德水道橋,實非野蠻之力所能摧毀。」)
"The way in which the stones of the Pont du Gard are laid is not only
a triumph of technical skill, but shows a vigorous belief in law and
discipline."
(筆者譯:「嘉德水道橋的砌石之道,不只是土木工程技術的勝利,也顯示出對法律與紀律的強烈信心。」
筆者對嘉德水道橋有進一步的評價:嘉德水道橋所跨越的河道(Gard,嘉德河),並不缺水;之所以從東方幾十公里外引泉水,經過渠道、隧道,與橋樑,送到嘉德河西方鄉鎮,主要是要供應潔淨不受污染的自來水。
千秋萬世的土木工程,可以減少建造與拆除對資源的浪費,可以降低對環境的污染,是一個優質文化的表徵,是文明最明確的證據。嘉德水道橋,可以算是土木工程界的一座精神錦標。
| | |
照片1 嘉德水道橋(Pont du Gard,19BC~) 全景(洪以昇攝於民國99年夏) | | 照片2 嘉德水道橋(Pont du Gard,19BC~) 最下階局部,由橋下水面小舟可以概估橋樑的 規模(洪以昇攝於民國99年夏)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