調解成立後 廠商還可以向機關請求工程款嗎?

我看最高法院105年度台上字第1911號民事判決

陳錦芳　技師暨律師

政府採購法第85-1條規定，機關與廠商因履約爭議未能達成協議者，廠商得向採購申訴審議委員會(以下簡稱申訴會)申請調解。但實務上，為求紛爭一次解決，申訴會常於調解建議中，要求廠商不得再向主辦機關請求其他工程款，實務上稱為「斷尾條款」。此做法是否合宜，本文以最高法院105年度台上字第1911號民事判決分析之，尚祈各位先進不吝指正。

案例事實

A公司與訴外人B公司，承攬C機關之D工程標案，並以A公司為授權代表廠商。C機關於101年8月10日，以系爭工程施作之熱處理聚酯標線反光度不符規範標準為由，減價並扣違約金合計316萬7,849元。惟熱處理聚酯標線單價99.84元中，僅項次二含玻璃珠之標線材料36.97元及項次三玻璃珠7.4元與反光度有關，是扣減之單價應44.37元，占全部項目比例18％。按此計算，減價及違約金額依序應56萬9,538元、10萬2,517元，合計67萬2,055元。B公司認為，C機關顯溢扣249萬5,794元。因B公司已於103年4月10日將系爭標案工程款債權讓與A公司，A公司遂向C機關請求給付249萬5,794元。C機關則認為，兩造前就系爭工程標案爭議，經申訴會調解成立，A公司已表明捨棄本標案其餘請求。又系爭標線材料單價(含接著劑、熱塑性塑膠反光標線材料、標線表面用玻璃珠)合計103.72元，C機關據此計算減價及違約金計316萬7849元，並無錯誤。

案經A公司起訴後，第一審判決C機關應給付A公司137萬3,671元，惟C機關上訴後，第二審認為，A公司就系爭工程標案，曾於100年8月10日向申訴會申請調解，而調解成立書首段敘述：「上開申請人(即A公司)與他造當事人(即C機關)間，就D工程履約爭議未能達成協議，向本府申請調解，經本府採購申訴審議委員會調解成立……」，顯見前開調解，始終以系爭工程標案之履約爭議為調解標的，則系爭調解成立書第二點第(三)款所載「申請人捨棄利息與本標案其餘請求」，其「本標案」乃系爭標案。且系爭調解成立書，係由申訴會依政府採購法第85條之三第2項規定，提出書面調解建議送達兩造，經兩造表明同意而成立。

依工程會104年4月22日及申訴會104年4月21日函釋，在調解建議用語中，所謂「本調解案」係指本調解申請案件之請求事項或標的；「本標案」則指該採購招標案件而言，故如書面調解建議載明「建議申請人捨棄本調解案其餘請求」，係指兩造當事人已達成合意項目外，於申請人申請本調解案之其他請求項目建議捨棄；如係「建議申請人捨棄本標案其餘請求」，則申請人未來不得再就該採購契約約定事項請求調解。系爭調解成立書既已載明上訴人捨棄「本標案」其餘請求，足見申訴會所提建議，係指A公司捨棄含本件承攬報酬在內之系爭標案其餘請求，非僅限於系爭調解案所請求。臺灣高等法院遂將第一審判決廢棄，改判C機關無須給付A公司工程款，A公司不服上訴最高法院，最高法院將臺灣高等法院判決廢棄發回。

本件爭點分析

1.     意思表示錯誤，乃表意人之意思與表示偶然、無意識之不一致，故錯誤係存在於表意人一方。於訂立契約時，表意人之意思表示錯誤，其與相對人之表示仍然一致，契約仍然成立。

  最高法院認為：「按意思表示錯誤，乃表意人之意思與表示偶然、無意識之不一致，故錯誤係存在於表意人一方，表意人一方內心的意思與外部的表示不一致。而意思表示之隱藏不合意，則係契約雙方當事人其本身之意思與表示並無不一致，但雙方之意思表示偶然、隱藏地不一致。於訂立契約時，表意人之意思表示錯誤，其與相對人之表示仍然一致，契約仍然成立，表意人僅得依民法第88條、89條規定撤銷其意思表示；至意思表示隱藏不合意，則係表意人與相對人之意思表示不合致，契約不成立。此二者法律效果迥異，應嚴予區別。意思表示隱藏不合意，主要係受領意思表示之相對人與表意人，對意思表示之認知不同，常因意思表示使用之文字具有多義性而造成。

觀諸上訴人(即A公司)101年8月8日作成之採購履約爭議調解申請書，係謂被上訴人要求上訴人就「OO路疑似管線產生沉陷」、「OO路路面龜裂」進行路基不良改善後，再以一車道方正銑鋪完妥，惟上訴人承攬之系爭標案僅係路面更新工程，並未包含路基不良之改善工程，故申請調解等語。該書狀作成日期，顯在上訴人於101年8月10日遭被上訴人扣款之前。而兩造在該調解案分別於101年10月8日、101年12月28日、102年1月18日、102年2月22日所提書狀，及該調解案102年5月8日第四次調解會議紀錄，暨系爭調解成立書所載爭議經過、申請人主張、他造當事人主張，均僅針對前開路基不良改善工程申訴、答辯及調解，參以證人E證稱，其代理上訴人前開調解時，並不知系爭標線反光度不符規範之扣款爭議等語，則上訴人主張系爭調解成立書調解內容二(三)，關於申請人捨棄本標案其餘請求之記載，係指前開路基改善工程原請求金額超逾調解金額部分，與系爭扣款無涉，似非無據。」

  最高法院認為，系爭工程標案雖經申訴會調解，但其調解內容與本件起訴內容完全無關，調解成立書的內容雖載明申請人捨棄本標案其餘請求，但因文字具有多義性，造成A公司認為：此段文字係指A公司捨棄前開路基改善工程，原請求金額超逾調解成立金額部分，而與本件系爭扣款無涉。本文認為縱使工程結算驗收後，尚有保固等事項須處理，故而申訴會於調解程序中，至多僅能要求廠商捨棄本調解案之其餘請求，其餘申請人未申請調解部分，若亦要求申請人捨棄，恐有訴外調解之虞且易引發爭議，實不宜採行之。

2.     「本標案」與「本調解案」文字之不同意涵，是否兩造於調解時所知悉，尚有未明。則本件究屬上訴人單方意思表示錯誤，抑或兩造意思表示隱藏不合致，攸關系爭調解之合意範圍。

  最高法院認為：「至工程會104年4月22日函釋及申訴會104年4月21日函，雖說明公共工程調解實務，關於「本標案」與「本調解案」文字之不同意涵，惟此用語差異是否兩造於調解時所知悉，尚有未明。則本件究屬上訴人單方意思表示錯誤，抑或兩造意思表示隱藏不合致，攸關系爭調解之合意範圍，自有釐清之必要。」。

  最高法院認為，「本標案」與「本調解案」文字之不同意涵，是否兩造於調解時所知悉，導致本件究屬單方意思表示錯誤，抑或兩造意思表示隱藏不合致，攸關系爭調解之合意範圍。此見解似乎是認為，兩造調解合意的範圍，可能不包括調解建議中所載「捨棄本標案其餘請求」部分。但卻可能導致，對於申訴會所出具之調解建議，雙方可部分同意、部分不同意，與實務上申訴會對於調解建議，一方「若不全部同意、則視為其拒絕調解建議，故調解不成立」的認定不同，是否妥適，有待商榷。